紫多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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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中播精选山中茶室随想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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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中茶室随想

Bgm:锦衣之下--林海

禅宗俳谐诗人松尾芭蕉写过一首诗:“山路走过来,自可见惹人喜爱,还在紫罗兰”。短小的句子、干净的意象,松尾好像一位禅师,穿过古朴寺庙,领我踏上后山的绿阶......天光不亮,下着小雨,我和他都没撑伞,彼此也不说话,石阶湿漉漉地汇聚着小水洼,轻轻踩上去,清脆的回响让心情骤然舒畅。雨水滴滴答亲吻着头顶的乔木,顺着叶子的茎脉滑落,再蹦跳至石阶旁的草丛里,柔柔地渗入泥土中。周遭空气如此清凉甘润,饱胀雨水的沃土均匀地呼吸着,连同我的呼吸,雨幕中青灰色的森林静谧,却仿佛流露深情。

广播前的听众朋友们,大家好,欢迎收听今天的时光旅行。我是主播落锦。

下了山,月凉如水,灯火如豆,在晚风里摇曳。他邀我进茶室,将茶具小心地端出,我们面对着跪坐。茶室物件稀少,一案两蒲,壁龛处一盏花瓶,里面盛放着当季的月桂,一轴草书字画。面前茶具是湛青一色,在暖*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像《雪国》里驹子白皙发亮的后颈,惹人怜爱。这些茶具被他捧在手里用绢帕擦拭了两遍,然后以一种规整的方式摆放在托盘上。此时炉上的水壶已经冒着热气,水汽氤氲。他神色端庄地用各式木质器具温壶、烫杯、装茶、洗茶、分杯、低斟,一系列娴熟而静美的流程最终造就了此时这缕温热的茶香,茶色清绿,赏心悦目,小口啜饮,初觉微苦,回味甘甜。待它滑下喉,茗香丝丝入扣,醉人心弦,似暖流趋心头寒冷。

Bgm:杨柳--范宗沛、林海

从后山回到这朴素的茶室,心思渐渐远离了那苍松翠柏云雾山泉,旷达的心绪流逝,被一股寂寥充盈。“空山松子落,幽人应未眠”,风吹动木窗,四周再听不见其他声响,鸟兽眠,月也暗淡,后山松子落得簌簌,却声势浩大地分明落入心间。怀君,怀君,秋意浓,落桂憔悴。

我苦笑,想起幼时常诵读“父母在,不远游,游必有方”,就在家门前那棵老槐树下,握着母亲粗糙的手心,畅谈自己理想,来日方长。后来长大,学识渐深,先生夸我聪慧灵敏,告诫我应以先贤为师,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那天我跑回家,把这句话反复诵念,誊写在笔记本扉页,以明志,以自勉。父亲了解到我的想法后,眉眼挂笑,用他宽厚的大手拍拍我的肩,这个尚未负重、略显瘦小的肩膀顿时被注入了某种深沉的力量,也第一次感受到超越家族、超越眼前营营生活的责任。自此,我一步一步地朝着既定的目标攀爬,朝圣者一般,虔诚、不敢放松一刻。那时我把《牛虻》翻看了三遍,像亚瑟把虚伪的神像砸碎一样,我把成长中的诱惑、时尚的潮流视为空物,我崇敬他的勇气、自我批判和与世俗决斗的果敢,我为他的壮烈赴死和牺牲流泪涕零。

Bgm:忆儿时--林海

后来,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,自我内生出一种敏感,一种缓慢,一种闲适,一种不看时钟的态度。小城不是充斥禅意的森林,匆忙的人群,汽车的洪流,电子屏幕、商业广告、低价甩卖、网络神曲,电钻刺痛耳膜,观点扰乱人心。但是跟这些保持点距离,退而瞻远,眼前的世界每一秒都曼妙无比——放学归家的路被*昏浸染,明晃晃的少女的身影,是我对她们的追忆;洋槐四月开花,米白色的小巧的花朵,散发出清香弥漫整个春季,我捡过两朵落在树下的,如今还夹在日记本里;长江离学校百余米,客船、货船呜呜鸣响驶向晚霞,码头灯光闪耀;周末的街区从早上就繁忙起来,牛肉豆腐包和煎饼承载老城区的味觉记忆,菜场里叫唤的鸡鸭、叫卖的店家、叫价的居民热热闹闹,有阳光的日子各家棉被集体亮相,雨天则是花白头发的老人推着老式自行车以唱腔叫唤着“磨剪子咯......抢菜刀......”萦绕狭窄的街巷,或者是“叮...叮叮...叮叮叮......”这样有节律的金属敲击声,那时我就会激动地向母亲要来几块钱,下楼去向他买麦芽糖,板状的乳白色的糖,一整块方方正正地躺在竹篓里,拿泛*的纱布盖着,愈觉香甜,买回来后一小块一小块地吃,直到吃厌为止。

这样充满生机、无忧无虑的生活让我眷恋,让我着迷,让我的诗有情可抒,也让我的青春有滋有味。但这种沉湎,实际上是一种对安稳的追求,静态、不具有进步性,某种意义上,我在受此阻碍。

Bgm:远方的寂静--林海

两年前的冬天,即将迈入新年之际,我写了一首小诗总结跌宕起伏的一年。诗的最后几句是——银杏活了又随北风去了/大雁醒了便朝南飞走/我把故事一页一页翻看/“只要春天不死,就会有迎春的花朵年年岁岁开放”

最后一句,摘自《平凡的世界》,这样通俗的句子却影响我很久,激励着我,帮我撑过求学路上难熬的那一段。

尽管,尽管最终我也没能如愿以偿......

尽管,尽管结局还是远走他乡......

蝉鸣如斯的那个夏天,我笑得很多,云淡风轻,像是什么事也没有。但有时看见父母在朋友面前勉强的堆笑,看见长辈眼中流露的惋惜,看见自己依旧默默无闻地平凡着,那个夏天又是暗流涌动、苦涩的深海。一切自我标榜、自我勉励都无声地脱落,像是老旧的墙面,无可挽回。

我盯着眼前的墙壁,一时分不清是在茶室里,还是在故乡的家里......

这时我才陡然记起——离家,已经三载了啊。历历万乡,落花流水,今抵此地,静心观世,雨中上山,灯下沏茶,自以为隔绝纷扰,尘世几许愁、几根折柳、几多相思都会化作庙中青烟,幽幽散去。哪知夜阑风起,卷来深深离愁别绪,双亲音容笑貌、常寄关怀,拳拳赤子少年、鸿鹄之志,不思量,自难忘......

回溯往昔,书生意气;反观当下,一事无成。唏嘘不已!惭愧不已!

“我有所念人,隔在远远乡。我有所感事,结在深深肠。”

这茶室,散发出幽雅的清香,应该是那白瓷瓶中的月桂,我想。

突然想起来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了,四月份开米白色小花,花香弥漫整个春季,我捡了几朵落下的,夹在了日记本里......

好了,今天的时光旅行到这里就要结束了,我是主播落锦,感谢编辑远山的供稿。喝完这杯茶,我们下期再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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